“感谢我的妻子林惠嘉,到今年夏天,我们就结婚30年了。我爱你。”
2013年,在第85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上,凭借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再次摘得最佳导演奖的李安,在获奖感言中先是感谢了“电影之神”,随后又着重感谢了自己的妻子。 坐在台下的林惠嘉,咧嘴大笑,但更多的是在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。 她不喜欢这种无聊的“场面话”。
毕业于台北第一女子高中、台湾大学化学系,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微生物学博士,现任纽约医学院研究部教授,林惠嘉是她的家族里最杰出的女性。
媒体总是对她曾经养了老公6年这件事津津乐道,作为一个典型的理科生,她对李安的爱极少体现在言语上,两个人平常在一起都是油盐柴米,什么爱不爱的,在她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话。
用李安的话说,“她跟我都在一起过那么多年,她不是看上我是看上什么?” “水瓶座的女人多是怪胎,对权威很反感,不能忍受。”他曾经这样评价林惠嘉。
然而,正是有这样一个“怪胎”的陪伴,李安才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。
他在自传《十年一觉电影梦》里说道,“她给了我时间与空间,让我去发挥、去创作,要不是碰到我太太,我可能没有机会追求我的电影生涯。” “学电脑的那么多,又不差你李安一个!”
1978年8月,在伊利诺伊大学戏剧系就读的李安,结识了校友林惠嘉。
那时,正值世界青少棒锦标赛在芝加哥附近的盖瑞城举行,两人同为台湾荣工队当拉拉队加油,因此而相识。
认识两年之后,李安前往纽约大学,学习电影制作,两人从此聚少离多,但每个星期,他们都要通很长时间的电话,李安很依赖林惠嘉,因为她是自己的最佳倾听者。 两人的关系自然又随意。
当时,林惠嘉在伊利诺伊大学当助教,存折放在李安那里,为了筹拍毕业作《分界线》,李安从她的账户里直接提了钱来用,事后跟她说起这件事,她也只是“哦”了一声,表示知道了。
没有正式的求婚。
当年李安只是给林惠嘉打了个电话,说,自己父亲要退休了,准备暑假过来看他,他也正好毕业了,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,那就把婚结了吧。她同意了。
1983年8月19日,李安和林惠嘉在纽约市政府公证结婚。这一天,是他们相识五周年的纪念日。 后来,李安把婚礼当天发生的许多趣事,都写进了他的第二部电影《喜宴》里。
只不过,和电影里隆重的婚礼相比,现实生活中他们没那么多豪车,也没摆那么大的宴席。 林惠嘉和小儿子石头客串电影《喜宴》
从正式开始到互道“I do”行礼结束,整个婚礼持续时间还不到两分钟,结婚照都没照,他们俩就这样“潦草”地把婚结了。
晚上的结婚派对也是在一个旧仓库里举行的,连冷气都没有,但因为好友都在,氛围倒是十分浪漫别致。李安觉得,大宴宾客都是做给别人看的,这才是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婚礼。
李安父母从台南大老远赶来,对这个婚礼很不满意。
在接受新人跪拜后,李安母亲突然掉下眼泪,拉着儿媳的手说,“惠嘉,我们李家对不起你,让你结婚结得这么寒碜,我们老远从台湾到美国一点用也没有。”
林惠嘉安慰道:“我不在意表面东西,只要两人感情好,这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婆媳俩的这段对话,也被李安写进了《喜宴》里。 1986年1月,林惠嘉毕业后找到工作,从伊利诺伊搬来纽约郊区与丈夫同住。
而这时已经毕业一年的李安,始终没有任何片约。
毕业后的整整6年时间里,他只是偶尔给剧组打打杂,其余时间都赋闲在家,负责煮饭、接送小孩。 李安后来回忆说,刚开始的半年,妻子真的很难,不过后来她也想开了,家里只要过得去就好。
即便如此,林惠嘉依然极少干涉丈夫的事。李安忙的时候,她就由着他忙,但如果看到他一直坐在那儿发呆,她就会问:“你到底在干吗?无聊的话找个事做,不一定要是赚钱的事。”
有时候,她看到丈夫精神状态不太好,就会带他出去吃饭,不过肯德基已经是他们最奢侈的一顿了。 拿到奥斯卡小金人后狂吃汉堡的李安
1990年暑假,老二石头出生,那正是李安最消沉的时候。岳父岳父来美帮忙,刚下飞机,林惠嘉就叮嘱二老千万别提拍片的事,她怕丈夫会受不了。
李安把电影当作自己的生命,“我这个人是有片拍就来劲,没片拍就没劲。”
林惠嘉从科学的角度分析说:“李安出生时,颈部遭到脐带缠绕,脑细胞大量损坏,所以他做事非常专注,也只能做两件事:拍电影跟煮菜。”
看到妻子一个人赚钱养家,李安心里也过意不去。
有一次,他打算去学电脑找工作,被林惠嘉发现了,结果她不仅没有鼓励他,反而呵斥他:
“学电脑的那么多,又不差你李安一个!你要记得你心里的梦想。” “我只是不管他,让他自生自灭。”
1990年11月,李安的春天终于来了。
在台湾“新闻局”举办的剧本比赛中,他的《推手》和《喜宴》分别获得一、二等奖,处女作《推手》的拍摄也随即提上日程。
后来《推手》虽然大受好评,但并没有给李安带来经济上的帮助,而且由于预算不够,电影里许多道具都是李安自己从家里搬来的,他们家唯一一张餐桌就在戏里被毁了,他也被林惠嘉臭骂了一顿。 第二部电影《喜宴》和谢飞的《香魂女》同获第4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,对于李安来说是一件大事。得知获奖的李安,第一时间想到要给妻子报喜,以感谢她多年来的支持。
那时美国时间是凌晨五点多,林惠嘉被电话吵醒后很不爽。
“我们拿金熊奖了!”
“哦!”
“跟大陆一起拿!”
“没有别国参加吗?”
李安说,“有,有。”然后她就把电话挂了。
林惠嘉就是这么一个酷酷的女人,这些外在的东西对她好像没有一点影响,在李安看来,这是个好处,他在接受采访时说,“当你很失意的时候,她也没有什么表现,她还是很乐观,她还可以拉你一把,这个对我来讲是很大的安慰。” 丈夫成名前后,林惠嘉的态度一直没变。
她曾对李安说,“不管你捧了多少个小金人,你还是那个李安;家不是片场,你该做的家务还是得做。”
在李安看来,自己成名后反而给她带来了“负面影响”:“此前她工作忙,我依赖她,我出名后,现在她有时候要出来做‘李太太’,打搅了她的工作,所以她在精神上反而没有以前痛快。”
有一次,夫妻俩去纽约法拉盛的华人区买菜,一位台湾太太认出了李安,转头对林惠嘉说,“你真好命,你先生现在还有空陪你来买菜!”
结果她没好气地说,“你有没有搞错啊,是我今天特别抽空陪他来买菜的!”一句话堵住了人家的嘴。 林惠嘉说自己不懂电影,加上自己工作也忙,所以并不会过多关注李安拍电影的事,但她心里其实非常清楚丈夫工作的艰辛。“李安当初拍《卧虎藏龙》时,那场电影的拍摄从内景到外景以及晚上的剪辑,每一个过程、每一个步骤李安都要到场。一天24小时里,他的睡眠大约仅仅是两三个钟头。”
而就在《卧虎藏龙》杀青之际,李安因为操劳过度脚腱受伤,林惠嘉知道消息后,赶紧带着草药和两个儿子,从美国飞过来看他。
李安见到妻子后说:“天啊,太好了,见到你,我就知道有救了。” 李安一家四口
许多人好奇,林惠嘉该是一个多么伟大的“贤内助”,但她自己从来不这么认为。
有一次,北一女北美校友会因为她是“李太太”,给她颁发杰出校友奖。
她在发表获奖感言时说,“我不是那个支持者,我只是不管他,让他自生自灭(leave him alone)。” “我是独立的生命,有属于自己的灵魂事业。”
在李安看来,妻子林惠嘉并不是女性主义,“她就是个性比较独立,比较聪明能干,个人应该有个人的骨风,有个人的原则。” 说到“独立”,林惠嘉真的是完美诠释了这两个字。
1984年5月,大儿子阿猫诞生时,李安正在纽约公园里玩棒球、丢飞盘,直到晚上回家,才得知远在伊利诺伊的太太已经生产。
前一天半夜,林惠嘉做完实验后回家,半路感到自己羊水快破了,就一个人开着快没汽油的车子来到医院。医生问她要不要通知丈夫,她说:‘不必’;问要不要通知友人,她也说:‘不必’。院方还以为她是弃妇。
后来二儿子出生时,李安不愿再次错过,一直在妻子身边陪她,结果她还是频频赶他走:“杵在这儿干吗,你又不能帮忙,你又不能生!”
平时,林惠嘉不仅忙于工作,还要带两个孩子,有人说这太辛苦了,她却坚决否认,“我是帮自己带孩子。我是独立的生命,有属于自己的灵魂事业。” 媒体在报导林惠嘉时,总是喜欢用“贤内助”“李安背后的女人”“一位伟大的妻子”这样的词来形容她,还有自媒体说,“她是一个成功的风险投资人”“娶妻当娶林惠嘉”。
她是“贤内助”吗?
恰恰相反,她更像是一个“悍妇”。
2001年,《卧虎藏龙》没有得到金马奖最佳导演奖时,有记者问李安的感想,李安回答说:“很想快点回家被老婆骂一骂!”
她是“李安背后的女人”吗?
别忘了,在李安赋闲在家的6年里,她才是出门赚钱的那一个,而且,她也有自己成功的事业。多年来,她一直在从事生物学实验的研究。
她是“一位伟大的妻子”吗?
也不见得。人们总是对“丈夫赚钱,妻子持家”的事习以为常,一旦妻子赚钱养家,就为她冠以“伟大”的帽子。说到底,这还是男权主义思想在作祟,认为赚钱一定是男人的事。
至于那些以他们俩为例的恋爱学和婚姻学鸡汤,就更加莫名其妙了。 在主页君看来,他们俩的爱情和婚姻,就是两个独立个体因为爱走到了一起,又因为互相理解和尊重一直走到现在。
林惠嘉不是没想过放弃,在那段最绝望的日子里,她曾打电话向母亲诉苦,挂下电话她就后悔了,“我一直是这样崇尚正义的人,怎么可以以一个人的贫富来判定他的价值?他亦是个体生命,他值得同等的尊重。”
而如今的李安,出门在外是大导演,回到家里依然要买菜做饭,他说,“做了父亲,做了别人的先生,并不代表说就自然而然地得到他们的尊敬,还是要自己赚。” 鲁豫曾在采访中问李安,“你现阶段最大的幸福感是什么?”
李安回答说,“我太太能够对我笑一下,我就放松一点,我就会感觉很幸福。” 这个独立而从容的女人,追求家庭幸福的同时,也不忘个人的追求,她不为贫穷动摇,也不为成功窃喜,在主页君眼里,她和李安一样成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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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十年一觉电影梦:李安传》,人民文学出版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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